号称“中国第一所网络大学”的万门，割了知识付费时代的“韭菜”

“只要学满3600小时，就可以一次性全额返还所有报名费。”尽管脑海中闪过一丝“机构要跑路”的念头，但王银（化名）还是缴纳了近万元，报名参加了万门大学的“奖学金班”。“从目前情况看，我是被‘割韭菜’了，交了一回‘智商税’”。王银对银柿财经记者说。

号称“中国第一所网络大学”的万门大学，此前曾因创始人童哲陷入履历造假、涉嫌虚假宣传等而饱受争议。而今，它正在遭到更为严厉的指控——“机构解散，童哲跑路”。

3月22日上午，“万门大学疑似解散群跑路”事态逐渐发酵。记者为此多次致电童哲，始终无法联系到本人，而工商资料所留联系方式则为号码不存在状态。根据最新反馈，北京海淀派出所民警称“已接到相关报警，正在调查中”。

“因为是知识，所以购买起来没什么负罪感；但也正因为是知识，购买多了会让人更加迷茫和焦虑。”知识付费时代，有人发出这样的感慨，而万门大学的爆雷，更是将这一领域暗藏的风险暴露无遗。

一边投诉维权，一边“抢救”课程

王银告诉记者，从2021年5月开始，自己陆续报名参加了“1年VIP”“终身VIP”和“奖学金班”，共计花费了24000元左右。

他介绍最初在知乎上了解到童哲，试听了数学课和物理课，正好有职场提升的需求就选择购买了“万门1年VIP”，“当时童哲给人一种理想主义者的感觉”。平常，王银在万门大学官网上主要学习理工类的课程，也会浏览下语言文化类的课程。

“就在3月18日，我还收到了课程营销宣传的消息”。不过3月22日一觉醒来，王银发现，自己被踢出了VIP群。

李骏（化名）也是“终身VIP”学员之一，2019年初他缴纳了2400元报名参加计算机类的学习课程，之后再缴纳了9800元左右转为“终身VIP”，“这类学员所有课程都可以看，也没有时间限制”。

李骏向记者展示的微信截图显示，22日6时42分，他被小助手移出群聊。“21日晚还有讲师在群里发言，会员在群里分享内容。”李骏称很多课程还没来得及看，就无法打开了，并且苹果商店也无法搜索到万门大学的相关APP。

越来越多的人曝光了万门大学的“异样”，其中还包括万门大学的员工。一位万门员工表示，自己近几个月的工资和社保都没交，财务告诉他再等等，目前自己已无法登录公司APP。而早前已有一些小道消息称“老板很久没来公司了”。

当日，一则疑似由万门大学员工发起的消息被传播开来：“综合众多消息，童哲很有可能已经跑路了，所以建议您做好维权准备。”随后，多个学员维权群纷纷建立。

22日下午，记者进入其中一个QQ群，发现有1454名学员正在维权，整个群两天来一直没安静过，大家一边忙着讨论如何报警立案，一边研究着如何运用爬虫技术恢复录制课程，不让报名费用“打水漂”。

“现在大大小小的维权群有好多个，纯自发的。”王银在另一个群内组织维权学员进行信息在线登记，“群里秩序有点乱，有部分学员反映自己累计花费有三四万之多。”

记者从多名学员口中了解到，眼下解散的VIP微信群数量有70多个，一个群至少有500名学员。而万门大学官网显示：“万门VIP目前分为终身VIP和一年制VIP两种形式，截至2021年8月已有30000位终身学习者加入。”

也就是说，目前有超过三万名学员退款无门，其中不少学员还是通过花呗、银行卡分期付款等方式购买的。

触不可及的3600小时

学员们源源不断地涌进维权群，大家开始寻找暗藏万门爆雷的蛛丝马迹。不少人分析认为，去年下半年万门推出的“奖学金班”，可能就释放出了一些信号。

记者了解到，万门大学的服务内容覆盖职场、考证升学、语言，服务人群从小学至大学。终身VIP是万门的特色产品，以“一次付费、持续学习”为卖点，售价为21999元，还有“一年制VIP”，目前售价为6498元。此外，大家可以选择报名参加具体的课程，比如基础入门、精选好课等等。

2021年10月，万门大学为庆祝成立9周年，专门针对“终身VIP”学员推出“奖学金班”，声称“学够3600小时就能返全款”。具体来说，就是学员只要学满3600小时，就可以一次性全额返还之前动辄上万的报名费，并且本次学习不设截止日期。这项意在捆绑用户以及快速确认收益的活动，被不少学员看成是一项重大“利好”，但细细探究，大家的心动点并不全在获取知识上，而是“返现”。

“当时有过犹豫，但想着自己是技术出身，可以通过24小时挂机刷课的方式将学习时长刷满，把报名费收回来”。最终，王银交出了9999元的“奖学金班”报名费。

理论上，如果一天24小时不间歇听课，最快在150天就可全额退学费。但真正报班成功后，王银却发现3600小时并非那么容易达成。

据了解，最开始的时候，万门APP可同时开多个视频“刷”时间，从而叠加实现一天完成24小时的“学习时间”，但之后就被禁了，与此同时，万门还设置了每小时手动拖动滑块检测，并称此举是为了确保真人操作。这样一来，“刷”时间也就变得不那么好操作了。

另外，维权群里，有学员称报名参加“奖学金班”的第一批中部分学员完成了3600小时的播放时长，但并未获得报名费退款的兑现。

多名学员回忆说，“奖学金班”当时宣传的是仅在一个月内可以报名参加，但后来延迟到12月才结束。不少学员质疑这可能是一项大型圈钱活动，对此，创始人童哲在群里称是“因为万门有阶段性的年报冲刺目标，以达成更重要的里程碑”，并请大家放心。

“很信任童哲，那时已经被他的理念洗脑了。”王银说，自己正是因为童哲入了“坑”，“之前听他讲课，内容质量不错，感觉国内没有第二家机构可以像万门一样有很细化的理工类课程了。”只是没想到，3600小时课程总时长还触不可及，就传来童哲跑路的消息。

知识付费藏有“韭菜课程”，追回款项是难题

这些年，童哲以及他身上的学霸光环，一度让万门大学收获了许多关注和非议。

公开资料显示，2012年，童哲在人人网建立了一个名为“万门大学”的公共主页，2014年4月，北京万门教育科技有限公司注册成立，先后获人人网、长融资本投资。

学员张洋早在万门大学创立之初就对童哲有所关注，他回忆起2017年万门关于“终身VIP”的宣传造势，“那时还没有短视频，但算得上铺天盖地”。张洋称，当时万门大学基本动用了所有传播媒介，主要的获客渠道则是微信，“朋友圈宣传照片、文字到处都是，知乎平台上也有”。

“万门经营的成本中，销售占了不少。”王银说，报班过程中，至少有五名销售员和他联系过。至于课程质量究竟如何，王银说，课程视频基本都是录播的，群里没有看见直播。“之前在VIP群里会有讲师发语音，但更多的是会员进行分享”。

多名学员反馈称，不论是理工类还是人文类课程，都是已录制好的视频。“报名时万门承诺会邀请专业领域排名1%的讲师上课，但实际情况却未达到承诺。”张洋透露，此前有学员质疑这个情况，童哲本人也在群里出面回应过，但最后表达抗议的学员还是被踢出了群聊。

企查查显示，万门大学深陷28起司法案件，其中多为网络侵权责任纠纷，著作权权属、侵权纠纷等等。在“马宇轩与万门大学著作权权属、侵权纠纷的案件”中，万门大学被法院判决网站公开售卖课程资料，与马宇轩主张的课程资料中大部分内容一致，侵犯原告的信息网络传播权，依法应承担赔偿损失等侵权责任。

“做一个领域的知识教学，是要准备很久的，课件如何循序渐进地教学，这都需要花费很多时间和精力。”在知乎上，一位业内人士直指眼下的知识付费藏有大量“韭菜课程”：“绝大多数都是把市面上已有的课程自己雇人再重新念一遍，录成自己的”。

近年来，各种教育培训机构“割韭菜”跑路早已不是新鲜事，“追回款项”却一直都是难题。难道学员们只能任凭机构“白嫖”报名费？

北京云嘉律师事务所律师赵占领表示，平台跑路的情况很常见，学员维权遇到的问题相似。“从法律的角度来讲，缴费之后正常的课程没法上了，这也就意味着合同承诺没有兑现。”赵占领称，如果是这样的情况，学员有权到法院起诉万门，要求解除合同和退还款项，但是如果万门公司已经破产，即使学员拿到生效的胜诉判决，可能也难以拿回报名费。

赵占领介绍，学员需要准备好合同（电子或纸质）、缴费记录以及万门未能履行合同承诺证据等三类材料，“公司未能履行合同承诺方面的证据，就要看合同中万门列出的服务内容，比如说按次上课，‘跑路’之后肯定无法履行”。

然而，记者从维权群里拿到一份电子版“终身VIP”服务合同，显示“合同产品”提供的服务内容只提及了可以观看官网及APP内的视频课程，并未明确说明“按次上课”“直播”“录播”等形式。

针对学员们提出的“非法集资”怀疑，赵占领表示这种情况更多涉及的可能还是“合同诈骗罪”，需要到公安机关报案，这个时候就需要提供“童哲早就清楚公司经营情况，不准备长期经营下去，借开班名义圈钱”的证据。

“以合同诈骗罪名义去公安机关报案，一般需要有对方涉案合同诈骗的相关证据或线索。”赵占领称，因为报案人通常难以掌握公司内部的情况，所以能否立案存在不确定性，但是如果报案人数达到一定的量，引起公安机关的重视，可能也会进行立案调查。

截至记者发稿，黑猫平台上“万门欺骗众多学员，奖学金班和终身VIP会员人数达几万人”集体投诉量已达1255次。童哲名下一半企业已注销。